2015.01.31
今天回老家看阿嫲
阿嫲从十二月底胃出血以后状态就不是很好
现在发音已经发不什么清楚了
她很费力的问我
忙不忙
后面的就听不清了
我姑姑拿笔让她写
她写
想我没
我想你们
她还写了几个字 我快xx
但是后几个字爸爸和姑姑都看不懂
我看那两个字的形状
像是解放
我姑说她现在就像小孩一样
除了吃饭都在睡觉
叫她起床她总说好累
但是还是会把她扶起来坐一坐
阿嫲今年93岁了
带大了八个子女
我想她是不是早就阅尽了人间的一切想要歇歇了
阿嫲是念过书的
出生于1922年的女子能够念书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还清楚记得
阿嫲和我一起看三国演义
看我看不懂的狂人日记
最喜欢看的电影是地道战
我很记得阿嫲讲的千手观音的故事
说千手观音是国王的第三个孩子
父亲病重需要亲骨肉的手做药才能医好
于是她自断一臂救父
断一臂而生千臂
因此名为千手观音
我也一直牢记要做善事多帮助别人
现在她已经累了
不想看书也不想看电视了
甚至连说话都懒得说了
阿嫲出生于猪年的子时
姑姑和阿嫲说我下午要来看她
她就一直重复一个词
两个姑姑说她们听了半天才听出来
阿嫲说的是
美国
是啊 美国多远啊
阿嫲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还在美国
我真的不太想去了
不能陪在家人身边
拥有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嫲现在每天至少要起来6次吃点东西
都是流状的事物
少食多餐
吃完休息一下又继续睡
阿嫲其实很辛苦的
她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但是想做的事情没有办法做出来
只能靠别人帮忙
姑姑说阿嫲能自己做的从来不会求人的
想到年轻的时候手脚利索
心里应该会很难过吧
不行了不写了再写要流眼泪了
奕多的奶奶中午过世了
她的一番话很让我宽心
她说
其实离开对我们来说难过
但对老人家自己来说就是一个平常的过程
一件该做的事
想到就会很难过
但是要坚强坚强
2015.02.27
明天要走了
今天上午和老爸一起去看阿嫲
阿嫲今天精神很好
和我们一起照了像
我还给她录了一段视频
她一字一句说
大家要努力
姑姑和胜哥都让我放心
能尽力做的大家都会尽力做
阿嫲已经这么高寿了
不怕
嗯
希望阿嫲好好的
长命百岁
2015.03.15
上周日和熙杰吃饭
他说到一件事
说他爸的一个同事
母亲成了植物人住院
一天的费用要一万
他一年收入12万
终于到了要做决定的某一天
卖房子还是放弃治疗
既然母亲已经没有意识了
该尽的孝也尽了
他咬咬牙和妻子说
卖房吧
老人家挺了两个月还是走了
他花光了所有积蓄
房子也没了
但是他说没什么后悔的
良心很安
这样就够了
2015.03.17
姑姑打电话说那么远不一定要回来了
过年有孝顺已经可以了
一个下午都很焦躁
在出发回家的那一刻
感觉很心安
一想起老爸电话里带着哭腔说
“阿嫲去世了，啊”
那一声“啊”
模糊沙哑气弱无力的“啊”
戛然而止不知所措的“啊”
落在我心里的最深处
就算你知道
这是明明要发生的事
但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
还是让难过渗透了你的心
我就觉得很难过
这种难过
好像
是你无能为力挽救你最亲的人
你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和同学朋友谈笑风生
但是一旦闭上眼睛
那些画面又浮现出来
让你忍不住泪湿枕巾
明天是阿嫲重要的时刻
你见证了我来到世界的那一刻
见证了我第一次开口说话
第一次自己吃饭
第一次尿裤子
第一次受到欺负哭鼻子
第一次懂事偷偷塞你爱吃的糖到你被子里
第一次恋恋不舍背着书包走进小学中学大学
越走越远
远到你视线看不见
远到你没办法再煎很香的猪肉给我吃
远到时间让你听不清我电话里的声音
只是反复提醒我保重
保重
保重！
也让我见证一次你的重要时刻吧
和这个儿孙满堂的家庭告别
和这个抗争妥协苦痛欢笑了93年的世界挥别
最后这一段路
我陪您走
咱们手牵手
慢慢走
再看一眼平林的田间地头
这里春天的风
有70年前的温柔细腻么？
这里春天的花儿
和你二十岁那年看到的一样美吗？
孙儿
2015.03.18
（谢谢大家的关心，抱歉我不太愿意分享这份难过，它是甜蜜的，充满了我的回忆，我更想独自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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